Grandia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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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诺伦的故事书|歌者】迦南地

叶子落了便是秋天。当王国的丰收祭典来临时候,宝石鸟正神气活现地站在巡游的花车上,由十二个仆人拉车,十二个骑士护送,为大街上的百姓们献唱——这比当初由十二个仆人服侍的夜莺还要神气呢!

“只有最殷勤的仆人,才配得上皇帝最心爱的宠物!”仆人们这么想着,拉车更加卖力。

“只有最威武的骑士,才配得上王国最美丽的夜莺!”骑士们这么想着,腰杆更加笔挺。

“只有最高贵的国民,才配得上王国最珍贵的宝物!”国民们这么想着,欢呼更加热情。

人们都陶醉于宝石鸟所高歌的欢乐华尔兹之中,并从中得到无限的骄傲与欢乐。

只有一个从乡下来到城里卖鱼的渔夫,在经过宝石鸟尊贵的车架时,只是短暂驻足,微微侧头聆听了一小会,犹疑着说:“唔……唔……这倒是真不错的啊,像一只真正的夜莺,可是叫我说来,似乎还欠缺了一些什么东西……”

“呸!没见识的乡巴佬,你又算个什么东西,胆敢妄论我们尊贵的国宝?!”他身边的人听见了,对着他的脸啐了一口,就像皇帝的宠臣对除了皇帝之外的人做的那般。

他当然是个城里人。

渔夫畏缩地擦了把脸,摇摇头走远了。

诗句乘着风儿前行,将宝石鸟的华尔兹曲播撒遍地。在又一个丰收祭来临之前,人人都学会了宝石鸟的歌儿,人人都能跟着她哼几个调子,也因此人们更加喜爱她了。

白天,她随车架在皇城中巡游;夜里,她被安置在皇帝榻侧的丝绒软垫上,周围堆满被赏赐的珠宝。她平步青云,被册封为“皇家首席歌唱大师”,官位在左,因为皇帝素来认为人心所在的左边是更加尊贵的。【1】

树叶一次又一次凋零,花朵一次又一次盛开,其间的时光对于宝石鸟来说如此短暂——因为夜莺离开以后,每一个夏天都仿佛失却了颜色,成为宝石鸟重归混沌的意识里黑白灰的掠影。

“夜莺到哪儿了呀?”当又一个五旬节到来时,宝石鸟这样想着。

夜莺被放逐出了王国。

他的歌声被人们遗忘了呀!现在的宝石鸟,就是这个王国中最伟大的歌者。

只是,再没有一个五旬节,能叫宝石鸟除了那首华尔兹之外的声音可以被听见;再没有一只鸟儿,会邀请宝石鸟唱一支赞美爱的诗歌。

花朵?那就更不会了。这些生命短暂而脆弱的活物,总是随着风儿对她摇头,唱着怀念夜莺的曲子。

“真可怜呀!”她们似是怜悯地唱着,脖子上的铃铛忧伤地颤动。

宝石鸟觉得,她们只是嫉妒自己的光艳四射。

这天晚上,当宝石鸟形状的八音盒像往常一样,为皇帝奏响那支欢乐的华尔兹曲时,皇宫大门外的大钟被人敲响了。

皇帝急匆匆披上外袍,迎接远道而来的不速之客。

是邻国的国王,乘船逆风渡过波涛汹涌的海峡,出逃至此,只为告诉皇帝这样一个消息:有凶恶的异国人,乘着黑漆漆的大船,从大洋彼岸攻打过来了。目前他们已经占领了邻国的首都,正准备以它为基地,向皇帝的国土进攻呢!

宝石鸟的心脏一下子揪紧了。

夜莺!夜莺被她拜托着,到了那片国土上寻找她的父亲,而她的工匠父亲,就居住在首都呀!

原来这就是为什么,一个又一个五旬节过去,他没有回来。

夜莺不会再回来。

那处本会灼热的齿轮,早已随着岁月流逝而冷却了,却在此时“咯嘣”了一声。

宝石鸟宛转的歌声戛然而止。

她生病了。

这真是前所未有的事情——人们没有想到,人工打制的精密器械,一只完美的宝石鸟,也会有疲惫的一天。

又或者,人们只是忘记了,这世界上没有什么不会朽坏的东西。

兽医被召来了,御医被召来了,却都对宝石鸟的病情束手无策。皇城中的工匠被紧急召集,却也只能在对宝石鸟的内部结构修修补补、敲敲打打一番后,遗憾地向皇帝宣告,宝石鸟不能再像原来一样不知疲倦地歌唱了。

“它一年最多只能歌唱一次,因为敲击键磨损得太厉害了。”金匠解释道,“想找到替换的?那可办不到,因为制造敲击键的这种金属,只能在邻国的矿山中找到。”而邻国现在落入大洋彼岸的敌国手中了,这是金匠不被允许提及的。

“而且,”他补充了一句,“就算找到原材料,没有邻国那位顶级大师的巧手,也无法保证它被修好后音色纯正呀!”

宫廷乐师倒是站了出来,为宝石鸟说话了:

“大音希声,虽少犹妙。”

他为宝石鸟编写过一部厚厚的巨著,如果人们没有读过,那就会被认为是愚蠢的,并在大殿上挨板子——这叫人们都称赞他在音乐与文学上的造诣。【2】

“何况,夜莺大概已经向西飞走了。”他的话十分委婉,这是这儿的人们惯用的说话方式,“那么这只宝石鸟的歌声,便是绝唱了。”

于是人们都认为,宝石鸟的歌声应该仍然和先前一样绝妙。

皇帝甚至给宝石鸟又赏赐了一批珠宝和爵位,而宫廷乐师也理所当然地获得了更大的名气,以及随之而来的滚滚财富。

“这真是一位伟大的、宽容的好皇帝”,城中所有人都这么想着。

夏天过去后的秋天,是如此的漫长。不过幸好,宝石鸟大多时候都在沉睡着,只在每年落叶的丰收祭上,才会打起精神,一展歌喉。

然而她的懒散,却使得人们对她愈发狂热——宝石鸟演唱会的门票,被哄抬得越来越高。当一张入场券的价格能抵得上五座庄园的时候,皇帝下令停止了“首席歌唱家”的巡演,从此她只能在宫廷中为他一个人歌唱了。

宝石鸟成为了一个传奇,而隔着距离的传奇,总是最美的。

天空的流云是枫叶般的鲜红,将夏日苍翠的大地,也染上了红色。

与敌国的战争日渐胶着,而皇帝的身体也日渐衰败——终于,在花园中的枫叶第五次凋零时,他不幸病倒了。

再伟大的皇帝,也要向死亡俯首称臣。当那黑色的影子沉甸甸地压在皇帝胸口时,外面的臣子已经簇拥着他们早就选好的皇位继承人,登上了尊贵的宝座。

“奏乐,奏乐!”皇帝挣扎着,伸出手朝向幔帐顶端,眼睛瞪得大大的,额角青筋暴跳,仿佛看见了什么极为可怕的东西:“小金鸟儿啊!我曾赐给你那么多金银财宝,连夜莺都没得到的金拖鞋,我也挂在你的脖子上,唱啊!唱啊!”

可是没人给宝石鸟上发条,皇帝的呼喊声唤不醒她 。

皇帝的呼吸逐渐微弱,身体的颤抖,也越来越小。

风“呜呜”地悲咽,摇曳着花枝上的银铃铛相互乱撞,然而这一切宝石鸟都听不见——万物于她皆是静默,而静默是她猜不透的谜面。

忽然,窗口上响起了一阵甜润而清澈的歌声。

这歌声是那样熟悉,熟悉得叫她无机质的黑玉眼珠忽然有了焦距,每一根羽毛的宝石都染上了生动的神采。

“啊啊,夜莺!”

你终于回来了!

宝石鸟想用属灵的言语高声呼喊声音主人的名字,却在开口的那一瞬间发不出任何声音。

他终究还是回来了。

那歌声仿佛来自天堂:在它的抚慰下,皇帝面上的狰狞神色逐渐褪去了——他脸上甚至带了一点微笑,仿佛只是在做一个甜美的梦。

只是宝石鸟知道,这个梦永远也不会醒来了。

宝石鸟原本充满希望的心,忽然被不知从何处漫上的恐惧攫住——励精图治的新皇帝,必然不会不欢迎这只活生生的、拥有世界上最美妙歌喉的夜莺,那么在老皇帝身边待了这么久的、早已损坏的自己,又会落得什么样的下场呢?

夜莺不能留下……不,是自己就不能留下……不不不……

电光火石间,她想到好像有谁说过这么一句话:

漂泊是歌者的宿命,而现在我注定离去——要么归于天空,要么归于大地。没有一只鸟儿该被关在笼子里,没有一只夜莺属于任何一个皇帝。

“夜莺!夜莺!带我走罢!”她奋力呼喊着,甚至试图张开沉重的、镶满珠玉的金属翅膀,往窗口飞去。

可是夜莺没有回答她,只是兀自歌唱着,歌唱着,而后曲调一转——

他的歌声,衔着被马蹄践踏的花朵,浸着被鲜血染红的泪水,掬一捧被火焰蒸干的海洋,调和成宝石鸟从未曾听见过的哀婉——失去孩子的母亲在摇篮边睡去,天鹅的尸体浮在湖面残败的睡莲间,断臂的少年被夺走了牛,因缺水而沙哑的嗓子再发不出一点声音……

万物静默,静默是她看不懂的谜底。

红色的月光漏过窗格,投射在地上,仿佛沾满血的蜗牛,缓缓爬动。

“夜莺!夜莺!”

宝石鸟忍着浑身的剧痛,扯动链条,疯狂运转体内的齿轮,一点一点往窗口挪去。

珠宝围起来的高高城墙,怎么这么难翻越呢?

“嘭——啪嗒——”

“哗啦啦啦啦——”

月亮,血红的、圆溜溜的月亮,像一只硕大的眼球,攀上窗沿,无声窥伺着皇帝的寝宫。

珠玉四溅,咕噜噜地滚了满地。

她终于陷入绝望里——

地上的月影中,窗框处空空荡荡,并没有鸟儿的影子。

可窗台上仍然传来了真正夜莺的歌声,兀自宛转地哀悼着一位伟大帝王的逝去。

看来自己已经开始出现幻觉了吗……

“真可惜啊,夜莺……”意识陷入黑暗前最后一瞬,宝石鸟这样想着,“我们还没有来过一场真真正正的……歌者之间的对决呢……”

又或许,你从不曾将我当做一个真正的歌者?

呐,没错,我的歌声确实没有你那样的力量……也从不曾有过你那样逃离鸟笼的勇气……

我的虚名,从不曾叫我安心过……

可是我……可是我现在……

一道灵光闪过,很快便消失了。

一只摔得分崩离析的,夜莺形状的八音盒,静静躺在地面上。

就像所有已然和终将损坏的人造机械一样。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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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1】【2】情节参考自原文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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