Grandia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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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诺伦的故事书|歌者】失乐园

夜莺并不快乐。

  当宝石鸟觉察到这一点时,他食欲不振已经有三日了。

  “为什么呢?”宝石鸟感到不解:“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?”

  “吟游诗人们,将夜莺的名字传唱到大地每一个角落;醉人的王都里,年轻的姑娘们将水倒入嘴里,说话时发出‘咯咯’的声音来模仿你;这样精致的鸟笼,是用沿着东南运河送来的名贵木料专门为你打造的;每个白天的两次和每个黑夜的一次,你出去散步时,都会有十二个仆人侍奉你……人人都那样呵护你,人人都那样爱你,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!”

  “像爱你一样爱着我吗?”夜莺问宝石鸟,“这就是你所渴求的爱吗?”

  “当然!”宝石鸟想。

  可她说不出口——本能地,她觉得这不是夜莺想要的答案。

  “抱歉……我该明白的,你什么都不知道,小姑娘。”

  夜莺的语调仍旧温柔,然而他望向窗外天空的神色,让宝石鸟黄金的躯体内部某处的齿轮,传来一阵隐隐的钝痛。

  “我感觉有些不对劲……或许我该让机械师给我更换零件,上点机油?毕竟八音盒们都是这么做的。”宝石鸟想。

  宝石鸟到来后,宫廷中的上朝退朝,都是以她的歌声为开始和结束的。而退朝后,皇帝和宠臣们,仍然不会停止对宝石鸟的赏玩。

  她将那支重复的、曲调复杂的圆舞曲唱了三十二遍,体内的零件或许有些磨损了。

  然而人们是不会听出她的疲惫的,因为打造她的工匠,是邻国最有名的手艺大师;打造她的材料,是最珍贵的金玉珠宝——不论从羽毛和许多钻石上讲,还是从内部结构上讲,大家都觉得她比夜莺要好得多,也自然会合心意得多。

  “这正是我们所需要的夜莺!”首席宫廷乐师对她大加赞扬:“淑女和绅士们,特别是皇上陛下!你们要知道,你们永远也猜不到一只真的夜莺会唱出什么歌来;而在这只宝石鸟的身体里,一切早就安排好了!您要它唱什么曲调,它就唱什么曲调!你可以把它拆开,可以看出它的内部活动;它的‘华尔兹舞曲’是从什么地方起,到什么地方止,会有什么别的曲调接上来!”

  “这正是我们的要求!”大家都这样说。【1】

  宝石鸟感觉,自己的齿轮,都几乎要熔化在这将她完完全全包裹其中的热情里。尽管她的身体是由沉重的贵金属和宝石打造的,但她感觉自己轻盈得仿佛能飞起来。

  这就是夜莺所说的“幸福”了罢?

  然而愈是幸福,也愈是惶恐——因为这样的热情和赞美,都曾是全部属于夜莺的。

  在那个月夜被唤醒的宝石鸟,比任何深夜沉眠的人都要清楚夜莺歌声的魔力。一旦夜莺回到人们的视野中,她那摇摇欲坠的虚名,便会像阳光下泡沫堆成的高台,瞬间分崩离析。

  夜莺为什么会被皇城中的人们遗忘呢?

  因为夜莺病了。

  他没精打采地趴在笼子角落,灰色的情绪从每一根羽毛间隙中溢出来,使得他显得愈发黯淡无光。

  当初月夜下的那只白鸟,就像一个美好到不真实的梦境。

  理所当然地,宝石鸟继承了曾经所有本属于夜莺的,取悦大众的工作,以及原本落在夜莺头上的一应赞美。

  然而一看见夜莺,那点微妙的惊惶不安,就像小小的针尖,瞬间刺破大大的、暖洋洋的愉悦吹成的气球。

  要是夜莺离开就好了……

  偶尔,宝石鸟会生出这样阴暗的想法,却很快就为自己会生出这样的心思而更加难过。

  这当然再正常不过,毕竟,宝石鸟只是一个才出生不久的小丫头啊!

  “我要走了。”

  终于,在一个没有星星的夜晚,当人们都睡下时,夜莺对宝石鸟说道。

  “大地的使者在呼唤我!”他指的是风,“她告诉我,田野中劳作的人们不再歌唱,而牧童的短笛也奏不出一个音符了。”

  “可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呢?”

  “他们需要我。”夜莺顿了顿,声音低低的,“而我也需要他们……”

  “如果你走了,你的笼子就是我的了!”宝石鸟凶巴巴地打断他。

  “可是你只需要一个笼子……”

  夜莺的语气无奈极了,像在哄一个任性的小孩子。

  “我不管!而且你走了之后,你的国王、你的仆人们都会属于我;人们会将你遗忘,而他们对你的爱,也会属于我!”

  “那不是应该值得高兴的事吗?”夜莺仿佛是在微笑,声音依旧那样温柔——那是发自内心的祝福。

  宝石鸟张口结舌。

  忽然,她灵光一闪。

  “可是你走不掉!”她像发现新大陆一样,高声嚷嚷,“就像我一样,你脚上拴着绳子,住在笼子里,他们不会让你离开的……”

  她声音越来越低,越来越弱,因为她看见夜莺的泪水。

  多么奇怪啊,即使要流出泪来,夜莺依然那样温柔地笑着。

  “所以帮帮我吧,我可爱的朋友!”

  即使生着病,气息微弱了,夜莺的声音也让“人”无法拒绝:

  “漂泊是歌者的宿命,而现在我注定离去——要么归于天空,要么归于大地。没有一只鸟儿该被关在笼子里,没有一只夜莺属于任何一个皇帝。”

  要么生,要么死——而宝石鸟脑袋里再混乱,也该知道,她不想叫他死去。

  “此时此地,也只有你能帮助我了。”

  夜莺低低地恳求道。

  “可是……可是……”宝石鸟的齿轮运转得仿佛要烧起来,“可我的齿轮坏掉了,身体最深处的一个齿轮,从五旬节的那个月夜开始,就坏掉了。”

  夜莺短暂一愣,而后歪着脑袋奇怪地盯着她。

  而后他发出一声轻叹。

  “抱歉,听见这样令人难过的消息。”

  他善解人意地安慰道:“那你应该向国王或者工匠寻求帮助,而不是我,一只除了爱与歌唱的生命一无所有的鸟儿。”

  “他们帮不了我……”宝石鸟喃喃,“宫廷中的人帮不了我……”

  你什么都不知道,真正的夜莺。

  夜莺更加疑惑,而后他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:

  “我会帮你向彼岸的大师——也就是你的父亲传达这个消息的,他一定会乐意帮你。”

  “你不怕被抓走吗?”

  而后是短暂的静默,仿佛一场长久的默哀。

  “……我不会让自己再被抓住。”

  第二天,当宝石鸟的第三十三场演唱会即将开始时,夜莺向饲养官提出,他的病好了。

  皇帝高兴极了,于是他下令赏赐给喂鸟的宠臣、治病的鸟博士和夜莺以更多的金银珠宝,而夜莺的那份全部堆在他的雕花鸟笼中。

  宝石鸟的独唱,又将变回一场二重唱——这回,夜莺向皇帝保证他将配合宝石鸟的曲调。只是,为了更精确地踩准节拍,他需要离宝石鸟更近一些,最好和她站在同一个鸟架上。

  当侍臣为宝石鸟上完发条,毕恭毕敬地退到一旁后,宝石鸟开始歌唱。

  齿轮转动,她尾翼的金属薄片,也随着音乐的节拍一翘一翘,上面镶着的绿玉也一闪一闪,真是逗人爱的撒娇方式。

  人们都陶醉在她的歌声里。

  夜莺低低的和声近了,又远了。

  他脚上系着的那根细细的红线,不知什么时候也断掉了。

  “天哪!天哪!夜莺!那只夜莺不见啦!”

  当夜莺的和声渐渐消失,侍从终于从她的歌声中清醒过来,惊恐地发现夜莺不知什么时候逃跑了。

  “这又是什么意思呢?”在乱成一锅粥的众人中,宝座上的皇帝失神地喃喃。

  宝石鸟凝视着那个远去的小小黑点,按照音筒的安排,随着齿轮的转动、簧片的振动,发出高低起伏的声音,同时用只有属灵的歌者才能听见的语言,唱响了从吟游诗人那儿学来的送别曲:

  “若我不曾被赐予阳光

  我本将在黑暗中无忧生长

  曲婉的风将话语送达

  你的影子却漂泊到他方

  徒留我一人彷徨……”【2】

  她漫不经心地想着:“尾巴有点痛……”

  不过这大概比那个看起来肝肠寸断的诗人好受一点。

  夜莺这样讨厌的家伙,果然还是离开了的好。

  “你什么都不知道,真正的,‘活着的’夜莺……”

  父亲已经逝世了——在来到这个国家后不久,她在皇帝的大殿上献唱完毕后,就听说了这件事。

  然而她没有告诉夜莺。

  他真的会去寻找父亲吗?

  带着这恶作剧似的不为人知的小心思,宝石鸟躯壳中那一处的齿轮愈发灼热。

  这个夜晚没有夜莺的歌声,只剩一钩苍白的弯月高挂天穹,像谁咧开了嘴,露出森森的獠牙,无声地嘲笑着、咀嚼着大地上无时不刻都在上演着的,盛大的滑稽剧。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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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1】本段和上段均引自原文。

【2】改编自Emily Dickinson:《Had I not seen the Sun》

Had I not seen the Sun

I could have borne the shade

But Light a newer Wilderness

My Wilderness has made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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